主题: 欠你一场婚礼（111）

欠你一场烟火（111）
七月的阳光很暴力，那是一种干脆到无法阻挡的燥热。多年以前的午后，姜纸月还是梳着两只羊角辫的丫头片子，她颤悠悠地爬上村南土岗老歪脖树的横枝，然后像一朵白莲花一样轻飘飘地跳下，崩掉一颗裙子上的纽扣，我在草丛里面努力寻找，她却把那枚纽扣塞进老歪脖树的斑驳开裂的树皮缝隙里，而这多年以后姜纸月仍然对村南土岗的老歪脖树念念不忘。从离开村小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三年时光，在这样的时光里，我像拔节的玉米一般长大，老歪脖树已经成为我眼中的孤影，我无数次远远遥望，老歪脖树的孤影静立在村南土岗的顶端，支撑起流云卷舒的四季天空。在那土坡上有我爹翻耕多年的玉米地，也有一段狐狸野獾偷偷窥望我的年幼时光，现在对于我来说，它好像已经成为我逃离童年的坐标。
麻子果和狗尾草簇拥的道路一头扎进漫无边缘的荒野，车轮划出的深痕穿过倔强生长的野马莲带着不折不挠的乡村时光远行，我曾经像这样无数次地站在村口，看春日的阳光含情脉脉的铺满田野，那时候车轮就开始在解冻的泥土上面勾画，勾画出蒲公英花朵的亮黄颜色以及秋叶纷飞，一直到霜凝雪落，路面上只剩下马蹄铁扣出的冰冷声音，车轮的划痕轻描淡写般漂浮在冬日的田野上。我就在这样周而复始的乡野时光里疯跑，意外地遇见盛夏中走来的姜纸月，我的生活开始进入到另一个鸡飞狗跳的兵荒马乱。我曾经因为多年前姜纸月在水泥黑板上的画出的彩色烟花对城市充满向往，而姜纸月那丫头却对荒草漫野的乡村痴心到百折不回，狗尾草淹没她的白色球鞋，那丫头却仍然保持着一成不改的魔性，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地蹦跳，我也只能土贼一般跟在后面，这应该是乡野间最奇怪的组合。我是我爹眼中几乎能上天入地的猴崽子，但却能毫无底线地忍受姜纸月的蛮横无理，我们是隔着遥远距离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竟然能把彼此的成长时光融合在一块儿，相互牵挂着长大，是不是太让人匪夷所思。在李墨兰眼里，姜纸月是她亲闺女，我是她亲儿子，可我知道这闺女与儿子之间差距不是一般地大，姜纸月是精灵蝴蝶，我是翻沙钻土的蚯蚓泥鳅，她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可我他么连贾宝玉都不认识。李墨兰曾戏谑地问我，长大后娶了姜纸月好不好，我把它当笑话，我现在也把它当成笑话，娶了那妖精，除非我活够了。
几年过去，老歪脖树好像没有变化，可树枝上却挂满红色布条，野风一吹，好看到惊心动魄，树下的荒草中也散乱地斜插着长短不一的黄香。荒村野外的原始虔诚在盛夏七月闯入我的眼睛，让我忽略了站在土岗顶端无可阻挡的天高地阔，几年不见，老歪脖树咋还成神成精了呢?我爹曾对我说过，在我离家上中学的日子里，不知是哪个人先开的头，在老歪脖树的枝上树下寄托心中的夙愿，香火鼎盛，烟灰能飘落到几十米外的玉米叶上。我爹说有一段时间他十分担心那些玉米秧能否平安长高，可到后来他却发现田地边缘的一块儿玉米长势比往年要强上许多，大概香灰是很好的肥料吧！那时的我爹嘿嘿地贼笑。我问我爹，你没去拜一拜吗？我爹说，你以为那树上能结孙悟空吗？那些在树下拉屎撒尿的人从来也没有遭受过什么惩罚，那树不灵。我也嘿嘿嘿地贼笑，在我离开村小以前，我爹说的那些事我应该是干过，或者说没少干。
 姜纸月站在树下，眼睛在枯燥的树皮缝隙里努力寻找，寻找她多年以前在那些能让人眼花缭乱的缝隙里偷藏过的一枚纽扣，那是她爬树时付出的代价，这么多年过去，那丫头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老歪脖树干枯的树皮缝隙里夹挂着长短不一的牛毛，在这片土岗上，野草荒凉翻滚，用玉米叶卷烟抽的小五子曾在里放牛，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如今小五子已经离家许久，据说是在远离陆地的海船上捕鱼，至于更久远的后来他坠海身亡，把胖胖的身体浓缩在木箱里成为一小堆浅白的骨灰回到家乡，那应该是我离家很久以后的故事。我站在老树下想起小五子和他的牛，就像姜纸月那丫头在寻找她的纽扣一样，我们都在老树下不期而遇地被以前的时光包围。树枝上的红布条猎猎飘扬，我突然嘿嘿嘿地傻笑，我想起电视里西班牙斗牛的片段，这么多红布在土岗顶端飘荡，村里怎么没有一条牛疯到发狂呢？
姜纸月找到她的纽扣，然后又重新放回去。抬头看老树冠头深处的喜鹊窝。
她不会让我爬上去偷鸟蛋吧？
自从我从老队长菜园里的杨树上摔下来之后，我再没有动过爬树的念头。即使在乡中学的漆黑夜晚，我为了报复教务主任的儿子爬上旗杆，把敲钟锤拴在上面，那也是因为我愤怒爆棚冲昏了脑袋，后来我也有发自心底的惧怕，旗杆下面没有柴草堆，地面坚硬到连野草都不能冒尖，我还没有结婚，如果摔下去是否也会像那个和我一起走过村西野麻地的少年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我越长大越胆小，那个曾经勇猛无敌的乡野村童心智已经成熟。
（白城四中三班老葛2022年8月26日 夜 学校值班）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